通货膨胀究竟离我们有多远？
主持人：李 崑
嘉宾主持：龙永图 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
嘉 宾：夏 斌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
左晓蕾 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通货膨胀究竟离我们有多远？
主持人：2009年投资是4万亿，还有近十万亿的信贷，今年信贷是一个什么样的投入？对于通货膨胀的出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影响？
夏斌：因为2009年年初全球危机的影响比较大，所以企业家的信心少了，投资也减少了，在这个背景下，中央4万亿的决策以及配置银行资金大量投入，货币、贷款、新增贷款的同比增长率都是30%，这是这么多年没有过的。2010年如果要保持8到9的增长， 比如百分之二十几或者百分之三十几，这种增长也需要八九万亿，但是这个八九万亿的增长率已经降到了16%左右。如果保持这个增长率，对通货膨胀的压力不是很大。
龙永图：这次金融危机对很多企业反而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在金融危机之前说我们信贷控制得很紧，很多企业在贷款方面都非常困难。金融危机来了之后，政府开始放松提供大量的贷款。最后造成了整个2009年中国企业不差钱，今年还是不差钱。
当然企业贷款结构方面可能有一些问题，比如大企业、大项目贷款比较多，小企业，特别是微型企业非常需要钱，一些特别需要扶持的行业，可能贷款起来有时候会差点钱。所以总体来讲是不差钱，但关键是要把钱洒得比较均匀一些，让那些真正需要钱的企业能得到钱。
主持人：普通老百姓现在还是感觉到物价有所上升，所以通货膨胀到底在今年会不会出现？
左晓蕾：这里面有一个概念要说清楚，不是CPI价格上涨就叫通货膨胀，这两个是不能等同的。因为每个经济体都有一个可承受的通货膨胀水平，价格水平上涨以后，大家可支配收入中的支出就要增长，但是如果你的收入水平高于价格水平的上涨，那你的支出增长就是你可承受的，所以可承受的水平是应该由你的收入增长来决定的。今年的CPI从数字上来说是非常容易达到3%、4%的，我们的收入水平平均增长9.3%，农村的平均收入水平是9.2%，因此通胀水平6%以上都应该是可承受的。
另一个就是今年会不会出现通货膨胀或者说我们不可承受的通货膨胀？我现在就可以说不会。走出危机以后，恢复过程中通货膨胀也跟着CPI数据上涨，但是真正到比较严重的通货膨胀的时候，大概应该有2到3年的时间。可是如果不进行预期管理，特别是如果没有注意到货币发行的增长，通货膨胀还是可能会提前光临我们。
主持人：除了货币投放量的因素之外，国际大宗商品的价格也是上升的，如果这种上升的压力传递进来，会不会导致通胀或者像左老师说的，两三年之后的通胀会有比较大的影响？
夏斌：在营救危机的过程中，各国中央银行，特别以美国为主大量宽松的货币政策出来，当经济慢慢复苏，采购、需求也就开始多了，这些货币面对大宗材料商品自然都会产生物价压力。中国在这样的开放经济中，贸易压力很大，因此会对中国物价形成一定的压力，就叫输入型的物价上涨压力。这种压力究竟有多大，取决于整个世界经济复苏的状况和货币投放的状况。
龙永图：现在通货膨胀一些的主要因素并不存在，比如石油，这是影响通货膨胀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但是石油的价格我觉得再也涨不到以前疯狂的价格。另外像钢材、大宗原材料等，现在也没有看出会有大涨的问题，所以通胀的压力不是很大。
夏斌：在改革中，我们要看到中国经济结构很多不顺，其中资源价格不顺，要调价，物价一上去，老百姓利益就要受损失，所以我相信面对这种状况，国务院肯定是想尽办法要把物价稳住。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今年要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保持连续性和持续性，同时政策执行上要提高针对性和灵活性。什么叫针对性？什么叫灵活性？我个人领会，比如物价问题，如果物价猛涨，主动调价就适当地放缓步伐。
龙永图：中国现在对通胀预期看的很紧，所以并不是在保增长的时候把通胀的问题就忽略了。
主持人：像猪肉、蔬菜价格上涨是大家应该慢慢接受的。，像楼市的上涨，老百姓越来越难接受了。在房地产行业中到底有没有资产泡沫？有多大？
夏斌：现在这种涨法，是泡沫也好，是泡沫也好，反正不正常。
左晓蕾：这要看怎么衡量。所谓月供就是你的每个月收入支付房价的平均水平，在美国应该是40%，中国定在50%，但现在已经是80%了，说明一般消费者根本不能承受这个东西。但是价格还在不断增高，为什么？说明还有刚性需求，因为根本没有解决任何刚性需求的问题，因此刚性需求还会继续成为借口推高房价。
龙永图：所以政府来管刚性需求。如果说今年要搞积极的财政政策，最重要一条就是多拿点钱来给老百姓盖房子。现在很多城市都在大力建立保障性住房，财政政策在这方面杠杆用得很多，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
夏斌：政策一调整到位，刚性需求概念就成为相对的，有的刚性需求就变成柔性需求了。
左晓蕾：近20年来，日本危机、亚洲金融危机，包括这次百年不遇的危机，实际上都是资产价格泡沫破灭以后引发的危机。为什么政府那么关注通货膨胀，为什么要求调楼价？就为了平稳增长，如果经济不平稳增长，处理的不好，就是第二次触底一个很重要的导火线。
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第一个，只要银行的钱没有大规模地成为泡沫推动的主要资金来源，风险就会降下来很多。第二，地方政府通过卖地来增加财政收入的行为要想办法处理。
这两个关键因素如果得到适当的控制，所谓投资性的市场包括第二套房以上的市场的价格上涨，其实也没有关系，而且没有社会资金，没有银行资金，我不认为他涨得上去。
夏斌：我认为很多调控政策需要调整，简单地讲，就是应该让老百姓把买房作为消费品去消费而不鼓励老百姓去投资，让有钱的老百姓去投资实体经济。
龙永图：对投资的问题要疏导，并不是说谁买了第二套、第三套房就是在搞投资，关键是像温州炒房团以及很多民间资本，他们一下买好几栋楼，这就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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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对于经济增长的作用
主持人：几位都谈到现在在调结构，从去年保增长到今年调结构，其中就有以消费为主导，去年消费在中国经济增长中的贡献并不是很大，今年消费在经济增长中的贡献比例会不会发生一些改变？
左晓蕾：我要解开一个误区。全世界人都指责中国人消费不足，可是要注意，中国去年的经济增长是8.7%，但实际消费增长可能今年要达到15%，这个15%首先比前5年平均的实际消费增长要高，高出GDP增长一倍。美国人消费占到GDP比重很重，可是从增长角度来看，美国每年消费增长和GDP增长是相匹配的，大概是3.5%。所以在现代经济增长的水平下，认为中国消费不足是不对的。
夏斌：从我的角度来讲可能有差异。第一，中国居民消费率实际上就是这几年在上升，但是在危机之后投资消费出口没有了，投资再快消费上不来，保八的增长很难。因此要保持中国经济稳定增长，必须提高消费，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消费不足。
龙永图：我觉得对于中国的消费问题不能太着急。中国消费这几年在不断提高，只是中国发展水平决定了我们的消费不可能成为拉动我们经济的主要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我们中国的内需或者国内消费市场的建立，需要一定的耐心，要从根本上解决提高老百姓的收入，特别是提高农民的收入，因为他们是最重要的消费力量。
左晓蕾：问题在于既要继续增长方式的转移，又要提高消费增长在经济增长中的比重，这里关键瓶颈在什么地方？第一要提高收入，才能冲破现在的一般消费水平，才能在现在的水平上有更大的边际增长，特别是边际消费倾向很高的低收入群体，像农村、农民的收入和低收入水平；第二，我们的消费要突破一般消费品的概念，要在服务消费上做文章。有句话叫服务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所以他有一个无限的空间。
夏斌：怎么提高消费？我也有一个观点比较大胆。我们政府手上持有17万亿左右净资产，这些优质资产包括中石油、中石化等，这些国企拿了很多钱加上很多银行贷款，就炒房子赚钱分红。这是全民的资本，必须向老百姓分红，分红干什么？不准搞投资，专门用于社会保障的建设以及低收入水平的补助。
龙永图：这个应该是一个方向，既然是国有企业，你就是属于全国老百姓的企业，所以你的红利、利润就应该让老百姓分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现在需要有一整套的财税体制确保国家赚的钱，国有企业赚的钱能够真正惠及老百姓，这个机制不建立起来，老百姓就不可能在改革开放当中得到更大的利益。
夏斌：中央企业已经有规定7%的分红，但是仅仅分红是不够的，我认为在有些行业，保持国家战略性的绝对控股和相对控股之外，政府对国有企业持股要慢慢卖出去一些。
龙永图：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发展中国的金融产业，如果中国金融业不发展起来，金融工具不多，老百姓消费的手段、渠道都不畅，他有钱他也花不出去，有钱也没地方投资。
主持人：左老师曾经有这么一个说法，2010年是一个转折年，是不是意味着消费在经济贡献中会有更大的进展？
左晓蕾：让消费成为我们主导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可能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但是这种压力迫使他实现这样的一个很大的变化可能成为转变的一个拐点。
夏斌：在2008年底美国危机刚刚影响中国大家已经慌的时候，我说过几大挑战，同时，中国也遇到了两大历史性的机遇，其中一大机遇就是中国出口没了，需要靠投资拼命拉消费。我说过不了5年、8年，我们会感谢美国金融危机，逼出一个和大国经济比较吻合的大国消费市场，我是充满着信心的。
出口“马车”将如何奔跑？
主持人：刚才龙先生说过，出口这驾马车现在也开始追上来了，2010年出口这驾马车会得到什么样的改善？
左晓蕾：刚才龙部长估计，出口对经济增长负的贡献今年应该是转负为正，这个我是非常认同的，但是可能不会很快地恢复到危机前的水平。
龙永图：中国外贸出口在去年出现了一个比较大的下滑这是一个正常现象，因为全球国际贸易大的蛋糕减少了，关键是的就是一定要把我们在全球的市场份额保住，市场份额不保住，一旦蛋糕扩大，就会赶不上蛋糕扩大以后带来的好处，那个时候就很被动了。
夏斌：整个世界出口下降，我们也下降，由于我们下降的速度比别人慢一点，所以我们相对份中蛋糕中比例在提高，而且中国今年可能是能够达到出口第一。
龙永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要理直气壮地扩大出口。
主持人：贸易保护主义是不是2010出口面临的问题？
夏斌：报纸上有一个说法，美国如果失业率在10%以上，增长率到不了3%，就想尽办法找中国的茬，他也明白这是没有道理的。贸易保护主义、汇率问题是个很烦恼的事情。
主持人：这个烦恼怎么解决呢？
夏斌：大家就博弈吧。
龙永图：我们在讲贸易保护主义、贸易政策措施的时候要考虑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他们出于国内政治目的来做，这个我们要坚决反对；另外也要检讨我们自己，我们在贸易过程当中是不是有内部互相杀价等恶意竞争，最后形成了一种违反市场经济规律的超低价格，搞得别人无所适从。
左晓蕾：在危机的时候，历史数据证明，贸易保护主义都是抬头的。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我们都看见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在抬头。所以这次危机后，贸易保护主义可能会重新抬头，应该有这种思想准备。
龙永图：对于贸易保护主义这些问题要客观来看，要把贸易保护主义的措施和贸易政策措施分开，比如反倾销是一种贸易政策措施，他是WTO允许的，但是如果滥用反倾销就是贸易保护主义。不要因为贸易政策措施影响双边关系。过去几十年来，相互打贸易战，采取贸易政策措施，搞贸易保护主义，搞得最多的是美国和欧盟、美国和日本之间，因为他们的贸易最多。但是他们并不因为打那么多年贸易战影响他们的政治关系。
左晓蕾：我们要注意到美国搞贸易保护实际上是非常低度的一个行为，某种意义是一种尝试性。但是你如果应对的不合适，他就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所以遇到贸易保护主义一定要回应他。
另外就是要等量等级地回应，不能升级回应那你就打贸易战了。博弈论中一个观点，如果你出一招，我和你同样的招去应对你，出现的结果叫囚徒困境，囚徒困境就是大家都得不到最大的好处，最后就逼退他的那个策略，这里面就是智慧。
主持人：2010年中国经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会遇到什么样的挑战？
龙永图：整个宏观经济政策当中，怎样把钱用在刀刃上，我们货币政策也好，财政政策也好能够比较均衡地让整个社会，让所有部门都能够得到好处，能够均衡地发展，这是我们最大的挑战。
夏斌：对外比较大的挑战还是汇率贸易这些问题，就自身而言，我认为最大挑战在于政府把握长期目标与短期目标间的平衡，在长期短期的掌握上，政策调控的艺术是最大的挑战。
